这是一真事儿。
年8月10日。京城的焦躁被两天前立秋的如约而至稍稍按捺了几分，然而谁都清楚这短暂的欢愉只是下轮炙热的前奏。医院神经科病房楼。年过四十的女人丝毫没有因这临时的恩赐缓解片刻半年以来的阴郁和焦虑。这从她因抽泣而时常颤抖的肩膀和眼神中空无一物的远方一目了然。这一天是女儿小韦入院第68天。“蛛网膜下腔出血复发”的第68天。太阳一如既往早早上班，默默陪伴着地面上低头行走甚至来不及擦掉嘴角油迹的赶路人。
也只有在停下脚步拿出手绢抹汗的空当才偶然注意到这位老人和蔼目光下的轻抚。真蓝。窗明几净。安室利处。小韦的主治大夫一早还没来得及交班就匆匆走入病房，略带兴奋地告知韦妈妈今天将医院姓焦的中医大夫前来病房协助会诊。听到这个消息，韦妈满是灰烬的眼眶深处似乎生起一道火光，与因长期睡眠不足造成的乌暗肿大的眼袋格格不入。一旁与她年龄相仿的保洁阿姨注意到她的双拳仿佛攥紧了一下，好像要努力抓住什么。与此同时，距离病房不远处的楼梯间传来轻健有力的脚步声，还有时而爽朗的谈笑。
回归案例本身。韦X，女，16岁，学生。医院住院病人，病历号C。主诉头痛、昏迷，经抢救稳定后，至今两个多月，神志虽然清楚，但不能自主进食水，无法起坐及下床活动。病起于年2月9日清晨，突发头痛及意识障碍急诊入院，经腰椎穿刺诊断为“蛛网膜下腔出血，原因待查；颅内血管畸形待除外”，保守治疗54天，未遗留明显后遗症，于当年4月4日出院。出院后一般情况可。6月1日感发热（体温37.5~38.0℃）,医院检查无特殊。6月2日、3日午睡时出现头痛、呕吐，进行性加重。于6月4日来院急诊，行腰椎检查，诊断为“蛛网膜下腔出血复发”再次入院治疗。住院期间，行脑血管造影，诊断为“脑动、静脉血管畸形（左颞顶枕部，右枕部）”。请神经外科会诊，认为“血管畸形为双侧，部位深在，接近中线及丘脑部，主要是大脑中动脉，手术风险太大，可致严重残废，不建议手术。以预防为主，避免引起血压波动的因素，以免再出血。但再出血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现在神志虽然清楚，但不能自主进食水，无法起坐及下床活动。于是邀中医会诊。被邀会诊者是焦树德老先生。焦老详细查体，仔细问诊，注意到患者这两次颅内出血均发生在月经应来潮而过期未来的情况下。据其母述之前经常发生月经来潮而鼻衄的情况。也就说这个16岁的小女孩经期常以鼻衄代替月经，而这两次则以颅内出血代替月经来潮。这次发病时，月经已2个月未来潮，发作当初先自觉后脑发凉，伴颈项僵硬，后背发凉，继之头痛（枕部及左侧颞顶部）、呕吐、鼻衄，渐至昏迷。舌质红，舌苔无特殊。左寸脉弱，余脉沉。焦老分析：后头属足太阳膀胱经，膀胱与足少阴肾经相表里，后头亦属于督脉，督脉与肾经相联，肾督又与冲任二脉相关。《内经》云“女子二七而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故有子。”今患者月经不能按时而下，且头痛、呕吐、鼻衄，此乃冲任之气上逆，浊阴之气不降所致之倒经证。治法：通经活血，佐益肝肾。处方：当归12川芎9赤芍15生地15桃仁9红花6茜草12香附9羌活3牛膝9刘寄奴9白茅根24六付。另：大黄蛰虫丸14丸，每次1丸，一日2次。方义：以当归、川芎养血通经为主药。辅以赤芍、茜草、桃仁、红花活血化瘀，以助通经。又用生地配当归养肝肾以助化精血，再合川芎、赤芍调冲任以通月经，更以牛膝引血下行通经，香附行十二经之气兼入血分，以行气活血，刘寄奴活血化瘀，白茅根凉血而止鼻衄为佐药。又以羌活入太阳、督脉，与牛膝一升一降而起升清降浊，用以为使。诸药共成通经活血、养肝益肾之功。更配大黄蛰虫丸以搜剔推荡蓄瘀干结之血，去瘀生新以通经。二诊（8月17日）：能坐起，并能下地站会儿。月经仍未潮。去生地、羌活、刘寄奴、白茅根，改红花9、茜草30、牛膝15、香附12，加乌贼骨9、酒大黄6、苏木30、泽兰12六付。另：大黄蛰虫丸12丸，服法同上。三诊（8月24日）：服药后次日月经来潮。现可下地行走几步，无明显不适。取8月10日方，去刘寄奴、赤芍，改川芎4.5、白芍12、生地12、茜草6、红花4.5、香附9、白茅根15、羌活4.5，加菖蒲6、枳壳9六付。四诊（8月31日）：月经来潮顺利结束，持续7天，经期无不适。无头痛、头晕。今日可自行下地行走12~15米。投8月10日方，嘱可长期服用。若月经过期不来，则服8月17日方。患者于年9月1日好转出院。医院焦老门诊处继续治疗。12月4日诊：感头部跳痛，月经有时未能及时来潮，则服用汤药几剂后即来。舌脉无特殊。改丸药予服。当归45川芎21赤芍30生熟地各30桃仁30红花30香附30牛膝24黄芩30夏枯草30生芥穗24生大黄12五灵脂30蒲黄30远志30白蒺藜30共为细末，另研入麝香3克，炼蜜为丸，每个重9克，一日2次，每次1至2丸，白开水送下。并嘱每个月经来前加服汤药数剂，大黄蛰虫丸6~10丸。之后于焦老处间断治疗，基本以原方加减辨证、对症治疗。年10月追访：身体健康，面色红润。自服用中药以后7年多来未发生过脑血管病，近4、5年来已无头痛、头跳、鼻衄等不适，平时不服药，偶尔觉不适，临时服点中药。现工作转正，担任英语翻译。
韦妈妈努力控制微微颤动的嘴角，眼里泛起的婆娑泪光与7年前生起的那道火光相映成辉。窗外初秋太阳的光影映照在焦老花白的头发上，异常绚烂。
（完）
从本周起，壹元中毉将不定期推送中医原创文章。一周或一日，千言或两语，毫无节制，全凭兴趣。下次推送，将详细分析焦老本案，如8月17日二诊，焦老在原方基础上加有乌贼骨9克，与方中茜草合为四乌鲗骨一芦茹丸，源于古老的《黄帝内经》，主治血枯经闭一证，与患者月经延期不潮不谋而合，焦老功力不可谓不深。并介绍脑血管病、女科倒经证相关知识及其背后的中医对脑科、女科生理、病理的认识。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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